〔第十三章〕-《亮剑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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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田雨冷冷地回答:“既然那么多女同志都乐于接受这项光荣的政治任务,那太好了。我的出身不好,觉悟低,浑身小资产阶级情调,实在担不起这么重要的任务,还是先改造一下世界观,提高觉悟,干好本职工作吧。”说完她连立正敬礼都免了,转身走了。

    罗万春气急败坏地想,首长娶老婆要真看重政治觉悟,我还费这劲儿干什么?李云龙是这次战役负伤人员里级别最高的,连野司1号2号首长都打电话询问,医院领导很重视,特地派了护理经验丰富、政治觉悟高的护士进行专职护理。从昏迷中醒来的李云龙清醒后一直闷闷不乐,他的大脑里储藏着一个形象,一个美得令人心动的形象,他闹不清这个美丽的形象是怎么钻进大脑的,是在什么地方见过,还是做梦梦见的?他越想越糊涂,总觉得哪儿不对。李云龙的专职护士阿娟是个粗眉大眼的农村丫头,家里三代贫农,阿娟从小被卖给人家做童养媳,受过很多苦。参军后阿娟觉得简直是进了天堂,能吃饱饭不说,这么多同志待她都像兄弟姐妹一样。干的工作也很轻松,除了打针、量体温等工作需要好好练练外,其余的工作对于阿娟来说简直像玩一样,洗绷带、洗衣服,给伤员端屎尿、喂饭,这比当年在婆家干的活要轻松多了。总之,阿娟很知足,她的感激之情是最为真诚的,她要报答共产党,报答组织上对她的信任和培养。她的护理技术和思想觉悟都提高得很快,野战医院的领导都认为她是个很有培养前途的好苗子,总是把最重要的工作交给她。

    事情就是这么怪,照理说,李云龙长年在作战部队,周围清一色的和尚,极少有机会和女人打交道,按通常的推理,这种男人猛不丁见了女人,不说两眼发直至少也该多注意两眼。可李云龙对身边的阿娟从来就没注意过。他是个很好侍候的伤员,从来没什么特殊要求,你喂他饭他就张嘴吃,你不喂他他也不要,换药时,阿娟一见那些可怕的伤口手就哆嗦,李云龙疼得满头大汗也不吭一声。问他疼不疼,他面无表情地望着你,像没听见一样。平时,他就睁大双眼,默默地盯着天花板,很少说话。阿娟没话找话地想和他聊聊,他连理也不理,弄得阿娟总怀疑首长的脑子出了什么问题。

    这种状况持续了二十多天才猛然改变了。那天阿娟正给李云龙打开绷带换药,李云龙照例是忍住疼一声不吭。那天在普通病房护理的田雨手头的绷带用光了,便来找阿娟借些绷带来应急。当时的情景很奇怪,田雨知道这个特护伤员是个大首长,所以她蹑手蹑脚地生怕惊动首长,尽量压低声音和阿娟说话。李云龙本来是闭着眼的,根本没有看见田雨走进病房,耳边听见护士之间的低语也是常有的事。可是今天他竟觉得心里猛地动了一下,有种异样的感觉,好像要发生什么大事,便鬼使神差地睁开了眼。好家伙,他眼前竟是一亮!难道世上真有如此美貌的姑娘,像画儿上画的一样。没错,我真的见过她,不是做梦。李云龙的眉头立刻舒展开来,浑身伤口感到一片清凉,哪儿还有半点痛楚。

    田雨确实见过李云龙,他第一次从昏迷中醒来时,阿娟还没有被指定为专职护士,那天正赶上田雨值班,就这么短短的一瞬间,田雨的形象竟如此强烈地留在李云龙的脑海里。多年以后,两人回忆起第一次见面的情景,还都在惊异心灵感应的奇迹。

    田雨太熟悉这位首长了,从李云龙被抬进医院那天起,生性敏感的田雨就发现这位首长绝非一般人物,别的不说,就看他那群杀气腾腾的部下就能看出这位首长的带兵风格。那个挥舞着手枪,抬手就敢打人的连长真把医务人员吓坏了,他那支危险的驳壳枪随时有可能射出一串子弹。当田雨输完血后,那个刚才还是杀气腾腾的汉子竟当众跪在她面前磕头如捣蒜,通红的双眼中还流出一串串感激的泪水,使田雨惊骇得久久说不出话来。这是个什么样的首长呀,竟得到这么多如狼似虎的汉子衷心爱戴?田雨的直觉告诉她,这个伤员绝不是平庸之辈,伤成那样子还有如此之威风。

    田雨向刚睁开眼的李云龙嫣然一笑便转身走了。就这么一笑,也够倾国倾城了,李云龙差点儿又昏过去。

    奇怪的是,田雨刚刚离开,李云龙的伤口便疼得难以忍受,心情也变得极为恶劣,尽管阿娟还像平时一样小心翼翼,还是惹得李云龙心头火起。他粗鲁地把身前的药盘划拉到地上,各种药瓶撒了一地,然后撕开刚缠好的绷带,创口又裂开了,鲜血又涌出来,把被子都染红了,吓得阿娟呆若木鸡……

    院长带着医生们连说带劝地帮李云龙缠好绷带,又把阿娟狠狠地批评了一顿,阿娟委屈得直掉眼泪。院长和政委处理完问题刚回到房间,阿娟又抹着眼泪来报告,首长绝食了,怎么劝也不肯吃东西。院长和政委一听,又像是火烧了屁股一样蹦了起来,心说这个首长平时挺好伺候呀,今天怎么中了邪?这事可有点棘手,这个李师长以前是八路军129师的,也就是现在的中原野战军的前身,后来调到华野,很受野司首长重视,这次中野、华野两大野战军协同作战打淮海战役,偏偏是这位两大野战军都有不少老部下、老首长、老战友的李师长负了重伤。这下可热闹了,两大野战军的1号、2号首长,两大野战军各纵队、各师李云龙的老首长、老战友都打来电话,有态度强硬发指示的,有语气恳切拜托的,甚至还有蛮不讲理威胁的,说人要是救不活就要派兵来毙了院长和政委。虽然医院领导知道这是急红了眼的浑话,不会计较,但连续数日的不断电话明确无误地表达了这样一个信息:这不是个普通人物。院长和政委也都是有着十几年军龄的团级干部了,师一级的干部他们见过的多了,还从来没见过这么不一般的师长。前些日子,淮海战役刚刚结束,两大野战军近百万大军便马不停蹄地向南方进军,一列列步兵纵队、骑兵纵队、坦克、炮车卷起漫天黄尘从医院旁边的大路上滚滚向南,从队伍里不断有坐着吉普车的、骑着马的高级首长和中级干部前来探望。当时李云龙尚在昏迷中,探望者都是默默地站在床前看一会儿,然后就紧紧抓住医院领导的手,反复唠叨拜托啦,千万……之类的话,说完便拔腿就走。那些日子,医院简直成了集市。

    院长和政委在心里念叨着:老天爷,这个李师长可千万别出什么事,真要有个三长两短的,我们算是没活路了。

    这个李师长今天究竟是中了哪门子邪?咋就突然发火不吃饭了?院长和政委急得团团转。

    政治处主任罗万春是个乖觉的人,他仔细询问了阿娟,每个细节都不放过,问完,事情的脉络就有些清楚了。但他不会点破这件事,只是若无其事地向院长请示:“我看阿娟不适合当李师长的特护,就算她没出过什么错,可李师长见了她就发火,就这个理由就应该考虑换人的问题,也许……换了人就没事了,咱们不妨试试。”

    “换谁去呢?”院长还没明白过味来。

    “我看换小田去吧,她心细,技术也不错。您看呢?”罗主任说。

    “那就试试吧。”院长同意了。

    一会儿,罗万春向院长汇报:“没事了,李师长又吃饭了,小田正喂他呢。”

    “哦,太好了。”院长的脑子里似乎有些开窍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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